劉渡舟 序
胡希恕先生為全國名醫之一,系經方學派的大師。先生生前與陳慎吾先生為摯友,棋酒吟詠之餘,則以研究仲景之學而共相勸勉。
每當在病房會診,群賢齊集,高手如雲,惟先生能獨排眾議,不但辨證準確無誤,而且立方遣藥,雖寥寥幾味,看之無奇,但效果非凡,常出人意外,此皆得力於仲景之學也。
先生雖年屆八旬,然對來診群眾,無不熱情接待,在為人民服務上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
為了繼承先生的醫績、傳播先生的經驗,其門人馮世綸、張長恩、胡躍、李惠治等整理了先生的醫軼。幾經寒暑,幾經周折,終於寫成了《經方傳真》一書。
全書分析方證特點,並且有例有案,結合實踐,使治病的思想方法,深入淺出躍於紙上,這不但為學習仲景學說開擴了眼界,同時也發展了經方治療的經驗,為研究胡老醫學提供了有利條件。
余不敏,與先生為忘年交,在醫學遇有疑難之處,每向先生請教,而先生必侃侃而談,毫無保留,令我深感難忘。
胡老雖然離開了人世,然此書能風行於世,則胡老之學術思想因青春常在而永傳人間也。
劉渡舟 寫於丁卯年
謝海洲 序
胡希恕老大夫於新中國成立初期曾與陳慎吾老大夫共同約我參與辦學,傳授中醫學術,1952年市衛生局批准作為中醫教育試點,直至1956年北京中醫學院成立,先後培養學員近千人,填補了中醫教育這一階段的空白。
我在此期間與胡、陳二老朝夕與共,耳濡目染,受益良多,堪稱良師益友。
胡老理論基礎堅深,臨床經驗豐富,對仲景之學研究有素,有個人獨到見解。擅用經方,尤其對桂枝湯、小柴胡湯等的臨床運用更有獨到之處,除應用於傷寒、溫病外,尚有內、外、婦、兒各科雜病,每用必效,人所公認,堪稱一絕。
馮世綸醫師等於胡老親炙襄診多年,深得其三昧,可謂胡老之傳人,使胡老多年積累的經驗與臨床心得體會得以發揮傳播,亦仲景之功臣也。
胡老一生「含辛茹苦,潛心育才;喜得春風,桃李飄香」。胡老夙願以償,可以瞑目,含笑九泉矣。
謝海洲 寫於丁卯年
劉觀濤 序
如何「一通百通」用傷寒?
中國中醫藥出版社
無數中醫學習者、臨床者都會發出這樣的感慨:對於《傷寒論》,所閱之書既多,但臨床水準難以提高。那麼,到底該如何「一通百通用傷寒」、親身驗證經方效如鼓之呢?
畢生研習、應用《傷寒論》的胡希恕先生,給後人留下了學傷寒、用傷寒的高效捷徑:先辨六經(八綱),後辨方證,方證是辨證的尖端!
胡希恕先生研究《傷寒論》,所以能取世人注目成就,是因重視原文分析、重視前後條文聯繫分析,「始終理會仲景書」,同時重視密切聯繫臨床並重視文獻考證及各注家見解,從而總結出:《傷寒論》的基本理論基於:由八綱發展成六經辨證。因而果斷提出:《傷寒論》的六經與《內經》本無關係。認為經方臨床的核心,是「六經八綱」以及由此細化的「方證對應」。
病位(表、裡、半表半裡)和病情(陰陽)的結合,則構成了「萬病的總綱」—六經。
病位/病情 表 裡 半表半裡
陽 表陽/太陽病 裡陽/陽明病 半表半裡陽/少陽病
陰 表陰/少陰病 裡陰/太陰病 半表半裡陰/厥陰病
胡希恕先生告訴我們:「六經八綱雖然是辨證的基礎,但實際應用遠遠不夠。例如表陽證/太陽病,依法當發汗,但發汗的方劑為數很多,是否任取一種發汗藥即可用之有效呢?我們的答覆是不行,絕對不行。必須具體落實到某方,如桂枝湯、或麻黃湯、或桂枝加桂湯等才可以,而這就要從「六經八綱」繼續辨證,直到辨到具體方藥,即方證對應。」
馮世綸教授最初跟隨胡希恕先生抄方時,常聽胡老說:「這個哮喘病人是大柴胡湯合桂枝茯苓丸證,這個肝炎患者是柴胡桂枝乾薑湯合當歸芍藥散證」,並見其方總是《傷寒論》上原方、原劑量,很少加減,療效卻很好,感到很奇怪,於是請教胡老,胡老笑曰:「方證是六經八綱辨證的繼續,亦即證的尖端。中醫治病有無療效,其主要關鍵就是在於方證是否辨得正確。」
限於當時的學術環境,胡希恕先生獨立發現的「《傷寒論》源自《湯液經法》而非《黃帝內經》,而經方學派主要運用六經辨證(而不用臟腑辨證)和方證辨證」的學術體系很難得到當時學界的公認,先生不得不以日本「古方派」(代表人物湯本求真等)的相近理論和實踐作為自己學術的「佐證」,於是當時學界乃至劉渡舟先生如此「看待胡希恕先生:後得《皇漢醫學》,對湯本求真氏之論,則大相讚賞而有相見恨晚之情。於是朝夕研讀,竟豁然開悟,而臨床療效從此則大為提高」—實則胡希恕先生秉承其師王祥徵傷寒思想,通過大量臨床和深度思考,而獨立發現「方證是辨證的尖端」的學術體系。雖然對日本古方派學說也有借鑒,但更多則是不同於日古方派的獨創性思想。
胡希恕先生晚年曾指導日本留學生考察團,精於「古方派」的日本學者認為胡希恕的學術體系雖與日本古方派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更多則是胡老的獨創內容。因此,日本漢方醫學界評價胡希恕先生是「中國具有獨特理論體系的、著名的《傷寒論》研究者、經方家」。筆者曾組織重新出版了湯本求真的《皇漢醫學》以及包含日本「古方派」醫學經典著作的《皇漢醫學》叢書(精編增補版),讀者不妨將之與胡希恕先生的學術進行參閱和對比。
胡希怒先生生前曾經撰寫《傷寒約言錄》、《金匱約言錄》、《溫病條辨評注》等大量傷寒臨床的油印講稿和筆記手稿,並留下《傷寒論》、《金匱要略》的講課完整錄音,許多人勸他發表,但胡老總是笑答:「我還沒考慮成熟。」或說:「輕易發表文章,易有謬誤,害己害人,殃及後人,罪莫大矣!」當有人整理好他的臨床經驗,讓他過目修改,他便會說:「寫得不錯,我看一看再說吧!」但一放幾個月、幾年仍不拿出,示意不要發表。故胡老一生,教出了很多學生,僅發表了一篇文章,也是因一再懇求不得已寫的。
對於未經千錘百煉、嚴謹無誤的文章,胡老寧肯親手毀棄也不願流傳後世。故胡老去世後,僅留下一篇公開發表的文章和《傷寒約言錄》這部他親自審定的完整手稿,其他絕大多數都已毀佚,讓諸多中醫人士扼腕憾兮!
對胡老生前親筆撰寫、留存至今的部分散亂的筆記手稿,雖然極具實用價值,但胡老思路靈活,筆記屢屢改動,觀點前後有顯著變化(比如:對個條文的解釋,有時會前後有五六種不同的觀點),而且胡老明言:「沒考慮成熟,不要發表」。所以,對於胡希恕的經方思想與實踐的系統整理與總結,更多要借助於親自聆聽胡老教誨的弟子們的聽課筆記和抄方記錄。
馮世綸教授等胡老弟子們,為了讓胡希恕先生的經方體系能指導更多醫生提高臨床療效,幾十年如一日,擴充聽課筆記,加入臨床體驗,陸續整理、出版《經方傳真:胡希恕經方理論與實踐》、《胡希恕傷寒論通俗講話》(本書包含糊希恕先生生前親自審定的文章和講稿、《傷寒約言錄》,並附有弟子們抄錄、整理的胡希恕臨床各科醫案)、《中國湯液經方》等代表性專著。馮世綸教授私下向筆者坦言:「專著寫作和聯繫出版的過程充滿酸甜苦辣:比如,書稿投稿後,曾經壓在某出版社長達十年而音訊皆無;再比如,某編輯為了銷量考慮,要求把書稿全稿刪減一半之多;有的編輯要對書稿內容根據個人喜好進行「組裝」……但經過十多年的風風雨雨,胡希恕先生的經方體系終於得以出版。如果中醫讀者能夠從中大受其益,那是胡希恕先師經方體系的精華所在;而如果書中個別內容有所失誤,那我個人要背負全部指責。」
胡希恕先生雖提出「先辨六經,後辨方證」的經方臨床應用方法,但生前尚未對《傷寒雜病論》中的每個方劑都進行明晰地「辨六經,辨方證」。馮世綸等弟子根據胡希恕老師的學術思想,在本書(《經方傳真》修訂版)中,探索性地對全部經方都進行六經類證,為實現「方證是辨證的尖端」鋪設了條快捷通道!
具體而言,臨床中碰到的病情,往往和《傷寒論》所敘述的條文不能嚴格對應,這就需要「觀其脈證」,先進行辨證:從「六經」到「方證」,然後選擇相對應的「方藥」。如此則不管病情千變萬化,都不會逃離「六經、方證」的組合了!「執簡馭繁,以應無窮之變」祝味菊先生在其代表作《傷寒質難》中所說的這句名言,我認為完全可以作為本書的評語。
2008年4月11日
於北京
資料整理:編輯室
整理於202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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